瞳行简

爱发电:瞳行简 【乐乎同名】

【百日双杰Day66】醉里吴音

  #半原著

  三月春日,云梦早刮了暖风,连入夜后都不觉寒冷。此时江氏宗主的卧房本该笑声一片,不想这下却静得出奇。

  别人或许不知道为何,但他们这些江氏门生却明白得很。

  他们那江宗主和师兄魏,吵架哩。

  要说这吵架,宗主和那魏无羡也不是没吵过,但基本都算不得上什么真置气,顶多是互相斗嘴以求耍乐。不过像今次这样真生了气的,还是少见。

  因为那魏无羡,把宗主送他的特制清心铃弄丢了。

  这彻底惹毛了宗主。

  那清心铃来得不易。射日之征后,魏无羡身入鬼道,为保心智不多受侵蚀,宗主合家族长老之力,闭关用了七七四十九天给魏无羡炼了个别样的清心铃,清神镇静效果极佳,却不想那魏无羡给搞丢了。

  听说那铃是魏无羡在夜猎救人时丢的,但到底是不小心,他们江宗主得知后就真生气了。

  而这一气,就是七七四十九天不让人碰,不让人抱,都不和人一屋睡了!

  期间可是把魏无羡给急坏了,变着花样儿的哄宗主消气,几乎夜夜都到宗主房门口站站但夜夜都吃闭门羹,他也不馁,厚着脸一次次地求原谅。

  这眼看,他们宗主的气要消了,他们要和好了,魏无羡却因事走开了。

  云梦边上的一座小山城里出了个极邪乎的走尸,江氏弟子几番镇压不下便向宗主求救。江澄分身乏术,就派了魏无羡去。

  这一去到如今已有小半月,他们江宗主似等得急了脾气,天天脸色不善。今晚也把自己关在房里,不知在做什么。

  他们猜不透也根本猜不着,他们只需管好自己。今晚缝着月色好,他们像往常一样聚在一起喝了些酒,瞎扯了几句后竟相互唱起歌来。

  歌声很快传过厅堂传过回廊,传进了江澄耳里。

  渔家篝火,真是享乐得好时机。

  江澄着了中衣倚在窗前,听着窗外高亢的几声,绕了绕自己的散下来的头发,似想到了什么般轻轻扬了扬嘴。

  他这小半生听到的歌声不少,像这样聚在一起的合唱更屡见不鲜,不过能真正让他印象深刻的,还要数他兄弟唱的歌了。

  虽然,他这兄弟这几天惹得他不痛快,现在也还没回来,但不得不承认,他兄弟的歌喉,确实总能让他记忆犹新。

  比如说,他第一次听他兄弟唱歌的时候。

  江澄想了想,没忍住的“噗嗤——”笑出声来。

  但笑着笑着,他的嘴角就凝了。他抬头看向远方,眼里像刮起了一场风,带上迷离。

  他第一次听他兄弟唱歌,才将八岁。

  那会儿魏无羡也才九岁,相熟之后天天带着他满山撒野,一不留神就被困在山上下不来了。

  那时江澄记得也是像今天这样的黑夜,月亮出奇的美,草丛周围,还有萤火虫。

  但小小的他哪有什么心思去赏月看景,漆黑黒的夜就他俩小孩儿,这么久没回去爹娘肯定心急了,更关键的是他和魏无羡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去。

  夜里山上起了雾,他们迷路了。

  九岁的魏无羡断言他们的困境,眸里却没有孩童该有的慌乱,在他们几经尝试出山失败后,他就揽着他坐到了一颗树下。

  江澄很不争气地掉起了眼泪,咬着嘴巴啜泣得很小声。

  彼时的魏无羡终于想起身为“哥哥”或许该有的责任与义务,他抱着他,小声安慰他,但都不起作用。

  江澄还是哭,即便是忍着。

  魏无羡没得办法,葡萄大眼滴溜溜一转,冲着天故意阴阳怪气地唱了两句词。

  那感觉,直接刻进了江澄骨头里。他觉得那声音像他听到过的,喝醉的说书先生。

  可他现在并不喜欢这声音。

  “你干嘛!?”他凶道。

  “唱歌呀。”

  “唱歌?”

  “嗯。多唱两句,江叔叔说不定就能听到这声音找到咱俩了~”

  “你你你——”

  江澄想辩解,他觉得这声音引不来他爹他娘,倒是能引来一群豺狼虎豹。

  魏无羡看出了他的担心,直言要他放心。

  这是座小山,也算江家看护的重地,平日里他也都摸透了,顶多有些野鹳什么的,真是伤人的,几乎没有。

  江澄一想也是,便不那么怕了,擦了擦眼泪由着魏无羡在那干唱。

  他听不明白魏无羡到底在唱什么,也不明白魏无羡是跟谁学的,那歌词曲调不像是他们这的歌,尾音都带着转儿,像是在撒娇。

  江澄后来才知道那是一首吴歌,不过要到后来。

  他现在只知道一件事:人家姑娘伶人唱歌要铜板金钱,他这兄弟唱歌,要耳朵和身家性命。

  因为真的好难听。

  难听到他想笑。

  “听雨——听雨那什么,什么来?荷花来是吧?兰花?荷花?算了算了,还是荷花来吧——”魏无羡认真道。

  江澄窝在他身边,“噗嗤”一下笑出来。

  魏无羡斜眼看了他一眼,继续自顾自的陶醉,末了,还邀江澄一起来陶醉。

  江澄自是拒绝。

  他长这么大,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,都不许他这样七拐八拐地乱吼乱叫。

  “怕什么,江叔叔和虞——他们,他们都不在!来!唱!一起唱!”魏无羡拉着他的手,义愤地就跟要去打什么架。

  江澄起初很坚定,但禁不住惑。

  没有世家公子该有的拘束,那种自在的快乐。

  于是江澄很小声,很小声地跟着唱了一句。

  魏无羡一听,先是哈哈一笑,然后接着唱了一句。

  江澄就跟他学一句。

  然后魏无羡又唱了一句。

  江澄又跟他学一句。

  于是他们就这样,在一颗小小的树下,在一个黑黑的夜里,漫天的萤火虫伴着他们,他们伴着歌,高一声低一声,粗一声尖一声,吟乐到被发现,被解救。

  江枫眠发现江澄和魏无羡的时候,看到的不是意料中该哭了儿子和慌乱的孩子,而是两个快乐的小人儿。

  他们有说有笑,还互相和着歌。

  那一刻,他突然就放心了。

  有阿羡伴在阿澄身边,一切都会好的。

  事实上江枫眠想得不错,一切确实都会好的,不过得经历点非人的折磨。

  要是江澄这会子会什么时空穿越术,他铁定会穿越到他爹身边,先给他说你想得的确准,不过,你可不可以一直陪着我。

  他估计他老爹得被吓懵。

  倚在窗边的江澄一拍自己脑袋,觉得自己越想越没边儿。

  八九岁发生的那件事就这么刻进了江澄的生命中,从那之后,他和魏无羡的生活依旧。

  春天折新柳,夏天偷莲蓬,秋天上山捉鸡,冬天下河摸鱼。

  只要那魏无羡能干且敢干的,必定带上江澄。他里子里其实很护江澄,见不得江澄吃亏,若碰上什么打架欺负人的事儿,道理又讲不明白,嗷嗷地直接上去揍人。

  江澄也颠颠地跟着他后面作。

  他俩风里来雨里去的,拌嘴逗乐,形影不离,总之越吵越亲,越斗越近,这种厚密一直到了他俩舞象,都还不曾减少分毫。

  江澄便能又一次听到了魏无羡唱歌。

  其实在这之前,魏无羡唱过不少歌了,对象谁都有,但就是不好好唱,看上去像是五音不全的,但江澄明白,笛子吹得那样好的人,歌也绝不会唱得太差。

  他想对了。

  十六岁他从姑苏听学回去那天,天不好,很阴很阴。

  魏无羡泡在水里欢迎他,完了拉他一起去吃饭午歇。

  他俩长这样大还是头一次分别这样长的时间,所以吃饭时一激动,就都喝了酒。

  江澄的酒量是比不得魏无羡的,一罐子下去,魏无羡还能坐直说话不拐弯,他都不知晃了几晃了。

  魏无羡就扛他去午睡。

  到了房间魏无羡扒了他衣服,也扒了自己的,二人几乎是推搡着,倒在了床上。

  江澄晕晕地,蜷着膝躺在魏无羡身边,裹紧了魏无羡给他盖上的薄衾,安心地半盍着眼睛。

  魏无羡侧着身子支着头,看他眼皮子打架。

  他二人现下同房不同床,但时候大了总会在一张床上嬉闹嬉闹,闹累了就着一张床也就睡了,今天情况特殊,也就着一张床了。

  江澄这厢眼皮子打了会儿架,竟就是没睡着。

  魏无羡有些想笑:“咋的?没蓝老头儿的念叨还睡不着了?”

  江澄瞥他一眼,鼓了鼓嘴。

  “哎呦,还真是,要不,我给你念叨念叨?”

  江澄又瞥他一眼,表示抗拒。

  他不要听大悲咒。

  “放心放心,这回不念那个,这回不念那个,让我想想念什么好呢,念什么好呢……”

  魏无羡转眼想着,敲着手指似在打节奏。

  江澄反应过来时,歌谣已在耳畔。

  一切都那么静,阴天的暗沉仿佛让世界更静了,静得他只听到一首歌。

  尾音还是打着转,像四声音调中的第三声,软绵绵的起伏在他心头,让他有些痒。

  他记得这首歌,这是小时候,魏无羡曾唱过吴歌。

  他心有准备魏无羡唱歌好听,但没想过,竟可以这么的,好听。

  那一字一句真就跟那姑苏的水一样,一弯一弯的,尽是润泽。

  这让那本刻到他骨子里的难听化成了美妙的婉转,酥软他一身筋骨。他感受到了魏无羡的注视,方抬眼去瞧那魏无羡。

  魏无羡天生一副好皮囊,此刻又眉梢带韵,眼波带情,是很能让人心动的。

  江澄的心难免地颤了颤。

  他有些惊,他想让魏无羡别唱了,他想不去看魏无羡。

  但他怎么也移不动眼睛。

  耳边的歌刚巧又柔了个调,换成一堆羽毛,轻轻捧着他的心。

  他情不自禁地听着看着,一时痴了。

  他拱了拱身子,离魏无羡更近了。

  魏无羡高扬着唇角,一双眼睛里装着满意。

  天仍是阴着,静谧的屋里不时传来几声袅袅,就像多了些悱恻的暧昧一样,让一种旖旎发酵得更浓了。

  后来江澄清醒,还不忘那种搁在心头的温柔,老想让他这弟兄再给他唱两句。

  但脸皮薄,没去求。

  再后来江澄又觉得那好像是他喝醉后的一个梦。因为仔细想来那日他兄弟所有举动都不同往常,有些正经过了头。

  况且恍惚中,他还感到。

  在那首歌一遍遍唱颂以后,他兄弟压着他,手轻轻放在他心窝上,像在问他要什么东西般问他:“可以吗。”

  他真是醉厉害了,也是困厉害了,他搞不懂他兄弟想从他这得到什么,也看不透他兄弟看他的眼神,就是混混沌沌地,两眼一眯,会周公去了。

  所以他把那天的事胡乱地归为一个“梦”,美“梦”过后,又发生的一些事,他倒希望真是梦,可惜,不是梦。

  家没了。

  他兄弟不见了。

  蓝曦臣拉着他,让他一起参加射日之征。

  他说好。

  灾难是最能让人成长的,何况江澄经历的,那可是史诗级灾难。

  他原本喜形于色的,但迅速就只剩锋利了。

  几近孤立无援的三月,他夜夜睡不安宁,一闭眼就是满天火。他发疯地想家,想爹想娘,想姐想兄弟。

  能聊以慰藉的,恐怕只有醉里的那首吴歌了。

  他便一遍遍回味,一遍遍地去想。仿佛只有这样,那种几近宣之于口的痛彻心扉才能压在心底,不让他爆发。

  不过他惊奇地发现,蓝曦臣也是会用这首歌哄人睡觉的。

  蓝曦臣可是地道的姑苏人,人又谦和,吴歌叫他这么一唱,是顶温柔顶温柔的。

  于是江澄又夜夜藏到蓝氏双璧的帐外“听墙角”,听了没几日,他一抬头,只穿了中衣的蓝湛站在他面前,表情严肃。

  他被请到里面喝茶去了。

  被请进去的还不止他一个,一个叫孟瑶的人也在里头。

  蓝曦臣让他们和蓝湛一字排开睡在榻里,他挨着弟弟睡在最外面,哄一干弟弟睡觉。

  吴歌又响了起来,其他人都睡了,就江澄眼睛瞪得像铜铃。

  蓝曦臣问他:“江公子不累?”

  江澄答非所问:“魏婴也会。”

  蓝曦臣一愣,笑道:“魏公子自是会,忘机可是在藏书阁教了他一月。”

  江澄眼瞪得更大了。

  “不过韵律大部分是我教的,字词腔调,要多多归功于忘机。”

  江澄眨眨眼。

  这合着,合着那天,那天都是真的。

  是啊,他经历的,哪天不是真的。

  江澄垂下头,一直沉默。

  蓝曦臣看看他,躺了下来。

  那晚江澄又失眠了,脑子里,全是魏无羡的声音。

  “听雨荷风四年来,该要与谁坐相同。”

  那一刻,他似乎有些懂他兄弟眼中的含义,话里的意思了。

  只是他太习惯太习惯他这兄弟呆在他身边了,一时变化,他还真察觉不出来。

  江澄盍上眼,捂着自己的心,叹了口气。

  之后两月,江澄没空管那些儿女情长,但思念还是爆炸般增长,他貌似患了一种说不上来的病,夜里静下来时,和家人的朝暮,以及他和他兄弟的过往更加充斥在他脑海,让他难以平静,让他难以安眠。

  这种病直到严重到他实在受不了,实在忍不下去的时候,老天总算可怜了他一回。

  魏婴回来了。

  他兄弟回来了。

  

  ——TBC

  

  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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